Somnus琦

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

【启月新年联文】三.人在心儿里

Z:

第一部分·第一篇
------------------
新月曲如眉,未有团圞意。
红豆不堪看,满眼相思泪。
终日劈桃穰,人在心儿里。
两耳隔墙花,早晚成连理。
--------------------
尹新月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。
她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状况。自从张启山知道自己没回北平以后,每发生一件事,都让她满腹狐疑。
但又不敢深究。
先是从张府搬出来,挪进这个…谁知道这是哪儿,反正是一处小房子里,在长沙哪个方位的荒郊藏着,偏安一隅。
然后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,来信的是个鼎鼎大名的枭雄——领着一支队伍,荷枪实弹,在西南的山区里盘踞数十载,跟个山大王没两样。不正不邪,亦正亦邪,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属于哪股势力。军政大员都心照不宣:得此人者,得西疆。可他从来不为所动,坐山观虎斗似的,哪边儿快打赢了,他就帮着踹对手一脚,就靠着分一杯羹,把日子和名声都混的风生水起。人人都以之为不耻,但人人又都不得不承认:他就理应生在这样的乱世。
这么一个人给自己寄信,说要与张启山合作。
只有一样条件:要她离开长沙,回北平。
男人间的事,掺和女人做什么?尤其还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,和结了婚的女人。
她脑子里发空。只是反复回荡着听奴犹豫不决的声音:那个山大王,有个妙龄的女儿待嫁闺中。
自始至终,张启山没有来看过一眼。
她的孩子马上就半岁了。她一直不敢教她说话,怕她哪天突然喊了一声“爹”
怕他,就这么堂而皇之地,背信弃义。
她屏住呼吸,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越来越剧烈,一下一下,肋骨都撞得发颤。
脑子里好像充了血,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,她感觉自己在飘——人真的有灵魂吗?要是死了,就可以不受控制了?那还能找到他吗?那这些问题,可以问他吗?
突然,耳边传来尖厉的哭声。眼前的黑暗被划破了,空气一瞬间又在血液里充盈。
尹新月大梦初醒,不由得吃惊、畏惧: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?父亲的终没有送,手上的娃娃还没断奶,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?
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。
她爬起来,趴到女儿的小摇篮边哄她。襁褓干干燥燥的,也还不到她的饭点,那怎么突然哭了呢?
“做噩梦了吗,嗯?乖…妈妈陪着你,不哭了……”她出神地盯着女儿的脸,梦呓似地嘟囔,“乖…妈妈不走,睡吧…”
她的食指,被女儿牢牢攥在小拳头里,抽都抽不动。
尹新月,她狠狠地嘲讽自己。
你敢吗?你死得起吗?
长沙城里的炮火声,虽然隔得远,但还是震得耳膜发颤。
尹新月想,至少,他还活着。
可活着也只是现在活着,以后呢?
谁能救他,谁能护住他。
自己不能,父亲山长水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可是有人可以。那为什么不呢?
打定了主意,她咬咬牙,轻轻掰开女儿的手指,收拾起行李。
长庚星偏西,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她想起从前在张府等他回家,军靴的声音响起,她就立刻倒在沙发上装睡。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,视线里:他走到楼梯口顿一顿,看着自己笑一会儿,然后轻轻走过来脱下帽子、摘了手套,蹲在自己面前,再看着自己笑一会儿,然后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。
有时候,她会被他盯得笑起来,破了功。张启山拿她打趣:谁家睡觉眼睛都不闭,睫毛还一抖一抖的?她耍赖地挤着眼睛不起来。最终还是要他抱进屋里。她心满意足,他心安理得。
尹新月在他怀里,打眼睛缝里往窗户外头看——无一例外,都是偏西的长庚星。亮亮的,像他看着自己笑时的眼睛。
北平风沙大,云又厚又浓,恐怕再也看不到长庚星了。
可长庚星还是长庚星,它还是照样明亮,只是,那光芒不再对着她,而已。
那张启山笑起来的眼睛呢?
一低头,手背上骤然一凉。
天亮了,她发觉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收拾,就是拣了几件旧时的衣物,还有小孩零碎的东西。
副官敲门进来了,还领了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,说是帮着看小姑娘。他看着她的架势,十分惊讶。估计是没想到,这么好说话。
“怎么了?我是不是该哭一哭闹一闹?”尹新月冷眼瞧着他,开口道,“太爽快了,显得情不深是么?”
副官答了句“夫人误会了”,便提起箱子,送她上了车。
一路无语。
到站以后,副官领她上了个月台,便欲离去。
“等等,”她叫住他,递过去一样东西,“帮我给你们佛爷。”
“夫人这是…”
“胎发。”她说,“诚然他还年轻,以后还会有孩子。不过我想,在父母心里,一个是一个,谁也替不了谁,”
“万一他哪天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。”
“算是个念想,终归父女一场。”
“夫人,”副官眼圈儿也有点红了,“您误会佛爷了,其实他……”顿了顿,复又说道,“其实他,可疼小姐了。”
副官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,是个小核桃——打磨过的那种,透着光泽。
“佛爷说,给小姐留着,以后会跑了可以滚着玩儿。只是,”声音却低了下来,“夫人仔细着,这心,是空的。”
尹新月点点头,接过那个核桃。副官抓着她手腕晃了晃,“夫人保重。”往那年轻女人手里塞了什么。
看着她转身上火车。
到了车上才发觉不对。
来来往往的人,都穿得西装革履,满嘴的上海官话。甚至有两桌,已经坐下打起了麻将。
“听奴?”
“小姐,是上海话。”
“Sir,may I ask where we will go?”她留了个心眼,专门找了个金发碧眼的人问,省得隔墙有耳。
“Shanghai,my lovely,”洋人摇头晃脑,“a mordern city,isn't it.”
尹新月一惊,打算挤下车去,可是火车已经开了。
汽笛声一拉响,怀里的孩子受了惊吓嘤嘤地哭起来。
她手忙脚乱的拍抚,这才发现——二响环不见了,还有那个年轻女人,也不见了。
车开出去没有多远,尹新月正坐立不安的时候,突然感觉车厢一阵激荡。惊呼声从尾部传来,人们纷纷涌向窗口——
开往北平的方向,漫天飞灰和破碎的铁皮,火光,映红了大半天空。
她一个趔趄,差点摔在地上。
回过神来,她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,“听奴!”
“小姐……”
“你有事瞒我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说,不然我下一站就下车,回长沙!”
“姑爷说,小姐留在长沙太危险了。”
“山大王确实有个闺女想许给佛爷。”
“佛爷没有答应。但也没敢说不答应。”
“佛爷怕他狗急跳墙,来找小姐的麻烦。”
“所以就先拖着他,说得把小姐送回娘家,才好娶山大王家姑娘过门。”
“没承想,他竟然一口答应,还查出来小姐的身份。这才有了那封信。”
“佛爷叫我把这事儿告诉小姐,说,不伤了小姐的心,小姐是不会走的。”
“佛爷想到了,这山大王为断了佛爷的念想,会斩草除根,迫害小姐和小小姐。果不其然,咱们前脚刚走,这边儿火车就炸了。这山大王真够狠的。”
“不过小姐放心,那车上的都是自己人,棍奴找了玩儿杂耍的班子,早早儿就跳车逃了,应该没什么伤亡。”
“所以,佛爷安排这一出大戏,就是为了叫他以为小姐已死。往后的事,就尽可以再拖一拖。只要你们娘儿俩性命无虞,姑爷跟他斗的时候,就可以放开手脚了。”
尹新月低着头,眼泪把衣领都打湿了。
所以。二响环是副官偷偷取走的,它和那个年轻女人一起,去了开往北平那辆列车的月台,张启山料到那儿会有山大王的眼线。那么老奸巨猾的人,不见目标,怎会出手呢?
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再兵荒马乱的时候,都能思虑周全。
总算知道那话儿怎么说的:爱之深切,必谋长远。
如此厚爱深沉,她竟然还以为这个男人凉薄。这么几年夫妻,还这样不了解他,其实是尹新月,对张启山不起。妇人之见,真是短浅。
突然,想起副官说的话:核桃,心,是空的。
她急急忙忙从兜里掏出那个小玩意儿:上头有一道清晰的裂缝。
一捏,发出一声脆响,有人给这核桃加了合页,是个精致的小匣子了。
核桃里头是空的,只有一张照片——他们的合影,结婚那年拍的。
张启山的笔迹,风骨凌厉,却写下一句似水柔情:“人在心儿里。”
听奴说,“姑爷嘱咐我,叫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小姐:除却巫山不是云,不管夫妻之名还是夫妻之实,今生今世,张启山都只有一位夫人。”
“姑爷还说,让小姐伤心,无论如何是他不对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都得给小姐道歉。”
“还有小小姐,佛爷说了,大名儿容他想想,小名儿取个“璧”字,是稀世的珍宝。佛爷听说小姐生产时差点儿没…又自责有后怕,所以取这个“璧”字,也是感激老天有眼,完璧归赵,保了你们母女平安。”
“还有…小姐,佛爷劳心劳力好容易把你送出来,你就别再想着…”
“嗯,”尹新月抽了抽鼻子,“我等着他。”
不管在长沙,北平,还是上海。
不管一天、一月、三年五载,哪怕穷尽此生。
我都等着你。
只要在心上,何必挂眉端。

ps:有点长,而且比较费脑子。有些地方需要想一想,麻烦大家慢慢看。好啦,下一章就甜了,我保证!么么哒么么哒~~

评论

热度(221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