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琦

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

【2018启月新年活动】【第一部分/第四篇】习惯【养成/上瘾】

启月新年活动总号:



“军阀!土匪!流氓头子!”


一句一个响。


脚边上噼里啪啦炸炮仗似的,张启山半步也没挪,甚至吭都没吭一声。倒是尹老爷子在外头实在瞧不过,拐棍往门上一敲,“行了!差不多得了!”他望了张启山一眼,又转向自个儿闺女,拐杖在一地狼藉上画了个圈,往中间一点,


“我告诉你,这砸的都是你的嫁妆,砸一件少一件,你自己瞧着办!”尹新月攥着细瓷瓶的手一顿,尹老爷子便转身出了门。


……


楼下的兵笔直地站了两排,刚开始一有动静就端着枪往上冲,后来给自家佛爷一句话骂了回去,便识了趣,任上头动静再大也能充耳不闻,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楼下。


听奴按了按耳廓,将凉了的茶水换下去。


“八爷您说,佛爷这是何苦呢?”副官刚凑过去搭了句话,又是“啪”的一声,


“张启山,你就是个王八蛋!”


他瞥了眼旁边的听奴,尴尬地笑笑。


“‘何苦’?何来的苦?”齐八爷一捧瓜子嗑得正香,将瓜子皮往面前的盘子里一丢,眼皮子都没抬,“我看你家佛爷啊,乐在其中。怕不是挨媳妇骂挨上瘾了吧?”


……


“喂,你叫什么名字?”民国十四年的春回暖得极早,尹新月站在秋千架上,手里的花枝一抛,连带着裙角也在风里漾开。来人却没答她,一只手还插在裤侧口袋里,腕子上空荡荡的。她讨了个没趣,扁着嘴向别处望,恰看见听奴在远处招手,赶忙往下一跳,等走到那人面前了,又顿住步子,“哈,原来是个傻的!”


……


原是最开始就惯了她这么个坏习惯。


……


北边的生意出了岔子,连人带货给扣住了,尹新月瞧见父亲眉头的疙瘩锁了三天,电话摔坏了两个,“查什么?这帮当兵的还讲不讲道理!他们自己丢了东西,来为难我们老百姓?”


后来还是大伯出马,父亲的眉毛疙瘩才解了。只是连着货带回来的,还有位小公子。


没人问。自然没人来同她解释。莫名其妙的。她身边就多了个人。


……


“管家说你今天不舒服,没去上课。这回又是哪儿不舒服?”大伯往她碗里加了块红烧肉。


“我不爱吃这个!”她低着头,筷子一举就要扔回大伯碗里,半道上瞄见父亲把脸一板,筷子便转了个弯,搁去了张启山碗里。还笑嘻嘻地道:“他爱吃。多吃点啊,跟自己家一样,别客气。”


张启山一怔,却没答声也没抬头,扒了两口饭便夹起来吃了。


尹新月便冲父亲一挑眉。


“你几天没去上课了?”父亲语气威严。


“我不想去!”小丫头伸着胳膊去够前头的菜,够不着,索性脚一蹬要往椅子上踩。


“像什么样子!”尹老板将筷子在桌上一拍,见一旁的大哥递了个颜色,才偏过头缓和了语气道:“启山明天去学堂上学吧。”


他闻言搁了筷子,坐直身板,向尹老板道了一声“好。”


“那我也去!”


尹新月老实坐回椅子上,说完话又偷偷瞧了张启山一眼。


“你不是不去吗?”尹大伯瞧着侄女的样子忍不住一笑。


尹新月撇撇嘴没说话。


等吃完饭听奴领着张启山离开,她才从趴了半天的窗户边扭过头,“我是怕他在学堂受人欺负。”她往下一蹦,“大伯,你瞧他傻里傻气的,没我撑腰,一准得让那帮坏小子欺负了。”


尹大伯原本呵呵地揉着新月的发顶,转而想起码头夜色下那个浑身血污,满眼狠戾的少年,便敛了笑。


[“启山遵从父亲遗愿,一切但凭伯父安排。”


一个十来岁的少年,在生死面前表现出的成熟和冷静看得人心惊胆寒,“只是我张家的东西,理当由我保管。”]


即便是现在,他面色寻常地穿着素净的衣服往院子里轻轻一站,也叫下面人莫名生畏。不知自家这小娃娃,自哪儿看出“傻里傻气”来。


……


还真的有不开眼的来找麻烦。学堂里来了新人,女孩子们不过咬咬耳朵问:“新月,你觉得那个张启山,长的怎么样?”


“挺朴实的。”她正咬着笔头对着先生留的作业发愁,根本没心思细听。


男孩子就不一样了,罗家的那个混账小子就堵着门问,“尹新月,他是你爸的私生子还是你大伯的私生子?”


“放屁!”小丫头举着砚台就往人家头上招呼,所幸给旁边的人拦住了。


“那你说他是谁啊?为什么住在你家?”


“他,他是我爹给我订的亲,是我夫君!要你管!”话音未落就瞧见“夫君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头,尹新月赶紧低了头。


后来在门墙边罚站时,尹新月悄悄的从背后去拉张启山的手。她身量小,偏过头从下面看他,嘘着声道:“你别怕啊,我保护你。”


那眼睛像小星星一般闪着光,和从前所有长夜里的轻瞥、怒视都不一样,再厚的重甲都无用,它一下子穿透胸膛,然后化成一捧蜜,将心严严实实地裹上一层包浆,日光下竟还清清亮亮的,几成明月。


“发什么愣啊!吓傻了啊!”


“尹新月!”先生忽然探出头。


“哎!”


“不许说话!”


“哦……”她低头背着手,右脚轻轻踢了张启山的左脚一下,长睫毛从眼角忽闪出一个笑。


……


“你是不是也想你娘啦?”


尹母的忌日,新月躲开听奴在后院的秋千架旁发呆,仿佛在那里头看出斑斓彩景一般。仿佛看见了母亲一般。


一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张启山。


“你吓死我了!”她喊了一声立马捂了嘴,眼睛往四周瞄了一圈,才小声嗔道:“你神经病啊!大半夜的不睡觉,在这里装鬼吓人啊!”


尹新月见他不说话,又小心翼翼地道:“你是不是也想你娘啦?”话一出口,自个儿就先红了眼眶。


“一会儿要下雨了。”他手里拿着柄伞,话刚落,院子里就起了风,“回去吧。”


尹新月便走过去,“我叫大伯给咱们请了个师傅。”


“不去学堂了?”


“不是,教拳脚功夫的师傅。”天上真的开始落雨点子,张启山将伞一撑,她便顺势挽上他的胳膊,“大伯说,就算要打架,也不能做挨打的。”她扬起脸一笑,“你要是不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,我学就行,我答应了保护你的。”


张启山刚要说话,天上便劈了个雷,吓得小姑娘抱着他胳膊的手一紧。他便只是笑了笑。


……


“你不回自己房里吗?”张启山皱着眉。


她却理直气壮地一直身,“我是怕你害怕。”外头接着她的话尾又是一声雷,尹新月一缩脖子,然后立马又昂起来头来,抱着枕头走到床边,“再说了,我爹和大伯都出远门了,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,你就认识我一个人,你和我睡一间有什么不可以的吗?”


张启山只好转身去拉了窗帘,然后往窗边的椅子上一坐。


“嘁!还穷讲究,本小姐稀得跟你睡一张床似的。”


……


饭店里每张桌子上都立了个“莫谈国事”的小牌子,父亲又开始皱眉,“要变天了。”


她从楼梯上跑下来,握着两根绸子往张启山面前一扬,“哪个好看?”


“红的。”


“土老帽!”她嘴上这样说,手里却将那根蓝绸子往边上一搁,用红绸子在马尾上麻利地系了个蝴蝶结,“我爹让我去王掌柜那儿催账,你跟我一起吗?”


催账要打扮得这样好看?


张启山下意识就要动身,而后却摇了摇头,“我就不去了。”


“也行,那你等我回来。”她跑了两步又转回头眨了下眼,“等我回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。”


……


那是卓别林的喜剧电影,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,只她泣不成声。


……


“早知道就不该……”


尹父摆摆手打断大哥的话,“那小子谁能留得住?”


……


[“这原本就是张家人的事,伯父于张家有恩,我就更不能带累您和新月饭店了。”


他说“新月”二字的时候有短暂的停顿,好在立刻接上了后面的话,提上行李转身就走。甚至剩了道别。]


……


他来的时候她就没问,他走的时候,她自然也不会问。


……


花墙边的秋千架上积着厚雪,饭店去年搭了新戏台,请了唱南词的师傅,尹新月上楼时,《无题》恰唱到尾声,“十五泣春风,背面秋千下。”


后一首是仇远的《薄幸》,“看钗盟再合,秋千小院同携手。回文锦字,寄与知他信否。”


今儿怎么全是这些破曲子?


尹新月把账簿子往桌子上一扔,吩咐听奴让楼下换曲子,父亲恰打了电话过来。


“成亲?爹您老糊涂了吧!”


电话那头斥了一声,尹新月便噤了声,低着头抠手。大伯在电话那头打圆场,老哥俩又争起来。


“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,都是你惯的!”


“诶?你的女儿,怎么是我惯得呢?”  


“谁惯的谁心里清楚。”


……


尹新月将电话一搁,四仰八叉地躺进沙发里,“什么张大佛爷王小菩萨的?一听就是个脑满肠肥的糟老头子,指不定比我爹年龄还大呢!”


“小姐,吃个橘子吗?”


“不吃不吃,越吃越上火!”楼下的大钟敲了两下,她忽然坐起来:“听奴,你去让胡师傅做个接站的牌子,就写……”她用食指蹭了蹭小鼻子,“曲如眉”。


“新月曲如眉,未有团圆意。”


……


火车一到站,她在短暂的欣喜后回过了味,噘着嘴拉着听奴就往回走,“小姐小姐,那佛爷……”


“哪儿来的什么佛爷!都是骗子!混球!王八蛋!”


“那……”棍奴颇为难地往后一看,凑到听奴边上,“让佛爷他们坐那辆车?”


“坐什么车!”尹新月气呼呼地一转身,翻了那人一眼,“走回去!”


……


副官都被骂傻了,战战兢兢地上前问:“佛爷,咱们……”


张启山竟一笑,“走‘回’去。”


……


“砸完了真没嫁妆了。”他接过听奴手里的食案,摆摆手让她们退下,自个儿蹲下身去捡碎瓷片。


“没嫁妆你就不娶了呗?”尹新月气的连脸红红的,噘着嘴几乎能落下泪来。


“娶!”他站起身,竟然还带着笑。窗外的日月迅速变换,他已经习以为常,只是口袋里陨铜碎片依旧硌得人掌心生疼,他微微偏开脸,似乎是自言自语,“爹在拍卖前说了,谁点了天灯,谁就是新月饭店的女婿,反悔不得的……”


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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